久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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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要能相聚,自然哪里都好。”

[双荀]雒阳与长安(一)

雒阳(一)

 

 

 

永汉元年的雒阳城风雨飘摇。

 

荀攸不疾不徐地走在禁中的道上,猎猎晚风吹鼓了他的袖袍,他竭力抿紧了唇线,仍旧平视着前方,眸中清明如镜。那时的他还未曾如后来那般真正的波澜不惊,但天性里那份谨慎沉静,也足够使他在这满城风雨洛阳城里悄然占据一隅。

 

走过几道宫门后,他顿住身形,转身,眯起眼凝望了一晌斑斑驳驳的青琐门,紧抿的唇线又换了一个弧度,嘴角甚至是抖了抖,眼中流露出一丝叹惋之情。

 

然而仅仅是一瞬后,他便低了头,规规矩矩地俯身长拜,合拢的长袖掩去了那份痛惜。

 

黄门侍郎,毎日暮向青琐门拜,谓之夕郎。

 

再抬头时已是面无表情。他后退两步,并不在意周围官吏的眼神,径直转身,步履生风,似是再也不愿多留一刻。

 

日暮时分,红霞溢满了整片天空。

 

 

 

荀攸确实是归心似箭。

 

暂住的客舍里,今日来了位贵客。

 

他匆匆从街头走过巷尾,迈上台阶,叩开大门,穿过简陋的庭院直奔书房——说是“书房”,也只是一个堆书的地方——他直觉那人一定在那里。果不其然,他刚踏进书房,一眼就看到有个背影越过重叠的书堆,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书案前,头微微低下去,正捧着一卷书,看得入神。

 

荀攸长舒一口气。松开了不知何时开始莫名紧绷着的肩膀。

 

“……小叔。”

 

他长久地盯着那个颀长的背影,目光从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,滑到腰间紧束的腰带。久违的称谓在舌尖转了几转,终于和着深秋的冷气缓缓吐出——他看到荀彧脊背一颤,随后,又马上听到书卷砸在桌上的声音,眨眼间,就看见那人“蹭”地站起来,转过身。

 

目光交汇时,两人都难得地愣了神。

 

其实他们分离的时间并不长久,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,可是——荀彧紧紧盯着荀攸,有点像审视,但最后还是看到心软,几步迈过去,却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时,脚步便停滞了一下。他的鞋蹭在地上,摩擦产生的声音极不和谐,似乎充满了迟疑,截然不同于方才满含着期待的轻捷步声。

 

隔了一会儿,荀彧才说:“公达,你瘦得太多了了。”

 

荀彧终于发现,这离别的一段时间,好像在他们之间变成了一道鸿沟。他知道雒阳发生了什么,但他无法想象这些事给荀攸带来了什么,他来得终究迟了些,这个微妙的时空交错使他现在看到的只有一个结果:荀攸明显清减了许多,本就轮廓冷硬的脸庞又陷下去一些,两颊的颧骨变得更扎眼了。

 

尽管荀彧的声音一如往日般温和,但荀攸绝不会错过他袖袍下微微发抖的指尖。可荀攸无法给他的小叔有力的安慰,他面色苍白,嘴唇抖了抖,声音像碎裂的雪花,艰涩地吐出一句:“小叔,你不该来。”然后他才意识到,连荀爽都被强行征召来了,脸不禁又白了白,“……是不得不来。”他攥紧了衣袖,泄气地垂下头,发现这几日强行撑起来的平静被打翻得彻底。

 

荀彧看穿了他心中所想,点点头——倒是很坦然,“我想就算是六叔再拖,这几日也会到雒阳了。他的官职一路都在不停地飞涨,昨日朝廷直接封他做三公。若在盛世,只怕是让人嫉妒得红了眼,可现在,也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了。”他握住荀攸的手,拉着他坐下来,摆出倾身邀谈的姿势,“公达,你还好吧?”

 

荀攸任凭他握着自己冰凉的手。荀彧的手养得很好,只有握笔处生有薄茧,荀攸愣愣地看着,一时有些挪不开眼。从小时就坚定的想法又一次浮上心头,他这样好的、尚且未到而立之年的小叔,本应是该在盛世里修齐治平的,怎么能来雒阳这鬼门关呢?

 

但他如今更深彻地明白盛世的虚无缥缈。

 

“我还好。”说罢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不太可信,没等荀彧说话,他便低了低头,重新补充道,“……雒阳太乱了,每天都在死人,西凉人的铁蹄总在城里横冲直撞。我这住处也实在寒酸,实在是——”

 

这一年的国家,连年号都改了三个,中平光熹昭宁再到永汉,无不昭示着政局的动荡。荀攸过得艰难,召他进京的何进死了,董卓又如此暴虐,不行常理,雒阳这块地方,早就是面目全非了。

 

“这是雒阳。”荀彧截断他的话,更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,“我也是从颍川一路走过来的,我都看得到……”他说到这里就哽住了,这乱世里能看到什么?不过是饿殍遍地,气候也如此恶劣,地里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,甚至把人逼到了人吃人的境地。他这一路上,别说是舟车劳顿了,还遇上好些个不要命来打劫的。可他一点都生不起气,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面如菜色的所谓“土匪”们,根本没有什么计划,只是疯了一样往车子上扑来,然后被本就心情不好的守卫们,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,杀掉……而他什么也做不了,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去制止,他既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那些人,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去,因为那些人不会领你的情的,他们只会像撞向烛火的飞蛾一样,再一次扑上来。

 

他喉头滚动了一下,他平常是那么从容那么风雅的人,从来不会遭遇到被噎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,可现在他也只能说出一句:“你活着就好。”

 

荀攸终于敢抬起头,看到自家小叔平静而坚毅的脸,恍惚中才觉得,自己的担心委实多余——荀彧才不是什么娇弱的玉兰,他会是寒冬里的梅花。

 

于是他扯出一个笑,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哝了一句:“小叔,我可以抱一下你吗?”

 

荀彧没听清,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,刚想追问,忽然就被迎面抱住。他一下子愣住了,身子条件反射地僵起来,然后适时响起了荀攸微弱的声音,吹到他耳朵里,有些痒,“我知道这失礼了……但是小叔,我见到你太高兴了,我……太想你了。”

 

说完这串话,荀攸马上就要缩回手去。而荀彧在这时揽住了他的腰,力气虽不大,却也不容人挣脱。荀彧的手攀上他的背,指腹一节一节按过他瘦得过于突兀的脊梁。荀攸有些发抖,再次不安地喊了声“小叔”,荀彧便慢慢开了口:“我也想你,公达,家里人都想你。”

 

雒阳这么乱,董卓入京,何进又死了,这几个月来荀攸的消息就断了。荀彧心焦得要命,却又心知雒阳不能妄去,只能干着急,也跟着生生瘦了许多。被举为孝廉后,朝廷的诏他去雒阳做守宫令的令书一下来,他不像六叔荀爽那样百般推脱,反倒是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的感觉,也不管此去是否凶险,二话没说,收拾好行李就往雒阳赶——

 

还好,他终于见到了荀攸,一个完完整整的荀攸。

 

荀攸很久都没有答话。

 

久到荀彧的腿都有点麻,才感到肩头的衣料被洇湿了一块。

 

“小叔,你也瘦了太多了。”

 

 

TBC

 

两年前的存货,今天改了改就扔上来了,应该会有后续。

……顺便,这一年真是刺激,一年里改元五次,换了四个年号,1月到3月是中平六年,4月到8月是光熹元年,8月到9月改昭宁,9月到12月是永汉元年,12月又弄回中平六年。分别是刘宏挂了,刘辩继位改了两个年号,然后董卓又把刘协弄上去了,为了显示权利又改回中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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