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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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要能相聚,自然哪里都好。”

柳色依然在——以柳易播与柳宗元的思想变化

种柳戏题  柳宗元

柳州柳刺史,种柳柳江边。谈笑为故事,推移成昔年。

垂阴当覆地,耸干会参天。好作思人树,惭无惠化传。

 

这首五律看得我真的好感慨。“柳州柳刺史,种柳柳江边”,向来严肃脸的子厚,冷不丁拿名字梗幽默一下,这反差萌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哈哈哈……

只是越往后写,戏谑的味道就越淡了。他到底还是一个严肃的摩羯座呀。

在这首诗里,尽管有一丝期待和惆怅,但总体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心情的宁静:尽管想做参天茂密的柳树,想你们能够记住我,但我委实也没有什么功绩,所以你们能否记住我,我并不强求,这件事,终将在以后成为过去的一个普通的故事;这一天,也不过是茫茫历史长河里的普通的一天罢了。

可以看出,子厚在柳州时,精神状况不同于在永州的激烈和不甘,已经没什么波澜了,非常纯粹、非常澄明。

永州和柳州这两个时期,他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。在永州是他大量产出作品的时期,也是他精神矛盾最激烈的时期。我想这种痛苦就体现在他的山水诗和游记上。他疯狂地寻找各种奇山怪水,但这本意并不是单纯的欣赏风景,而是强迫性地想把长安看成世俗之地。他越这么做,越能体现长安对他的吸引力。他看到的不是奇山怪水,而是一个明明不安分,却硬要让自己安于现状的一个纠结的自己。不过,他虽然是迷茫痛苦的,可这种痛苦是一种可以化作动力的痛苦,因为他还自命不凡,还没放弃,还在纠结,还想赢。北还的诗中他所表现出的难得的欣喜,就是最好的印证。

在下定雅弘的诗体论中,认为这种矛盾复杂的情绪促使子厚创作了大量的五古诗。五古体,是以士大夫的自负心为基础咏出的诗体,其历史又悠久,适合表达复杂深刻的精神与感情。

在永州谪居十年后他终于北还,北还时他大都用近体诗来创作诗歌。那时候他创作的律绝都充满了返京辅政的喜悦情感。近体诗,也就是律诗和绝句,首先要遵守平仄,故而读起来流畅。律诗要求对偶,其思想感情就变得明确。绝句因为字数限制也难以表达复杂的情感。所以近体诗所表达的感情是与古体诗相反的,古体诗适合深刻激烈而矛盾的复杂情感,而近体诗表达的情感只能是纯粹明确的。 

而在柳州,这些情绪就消失了。再贬柳州时,他创作的近体诗仍然远远超于古体诗,这就证明他的情绪无论是激动还是平静,都再也没有永州诗里的矛盾复杂。这样纯粹的哀切与北还时的喜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这个转折点就在以柳易播。

听到自己贬去柳州的消息,他的心就该已经凉透了哀透了,已经不再对重新恢复朝臣地位这件事抱有幻想,已经下定决心死在贬地,故而他在为梦得求情时,敢直接请皇帝将播州与自己的柳州互换,而不是请求为梦得换一块别的地。

他的身体肯定没有梦得好,可他毅然这么做了——他真是什么都不怕了。他的悲哀,每一点都已经实实在在的承受到了肉身上,一点也没落下,没逃避。如今他不再是钻牛角尖式的绝望,也不是激烈的试图同命运争取。就是放眼望去,生命里一片坦坦荡荡清透利落,由看透而来的绝望。而梦得,大概是他生命里唯一牵挂,唯一还值得用心去温暖关照的人了。

啊……刘柳这一对的主题,完全不是元白那种谈恋爱的啊,他们之间的感情彼此更同志,是携手并肩对抗人生的。

我突然又有一点理解,为什么梦得会喜欢子厚。人都是有情感的,即便是梦得,也不会永远乐观。不过梦得是不敢放任自己那么绝望的,他必须用一个乐观的态度撑着自己,这反而导致梦得一直都在与命运拼斗。我想他看到子厚这样把伤痛直接表现出来的人,会有一种潜藏着的释放吧。

子厚在柳州做官做得很踏实,很平静。一个人的政治信念越强,贬谪的苦恼就越深,但在此时他已经基本放弃了回朝的幻想,只是想本本分分终老于柳州。他帮百姓做了许多实事,比如教他们种树、种田、养鸡、养鱼等等。

他当然不是“惭无惠化传”。柳州百姓都很爱戴他,当地还有民谣传唱:“柳州柳刺史,种柳柳江边。柳色依然在,千株绿拂天。”

柳色依然在,千株绿拂天。

柳州不只有你当年在柳江边种下的那一株柳树——你看,那里的柳树接连成林,遮天蔽日,并将生生不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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